兴冲冲地写了两大份(雾)世界观之后突然就变得萎靡了,直接原因是结膜炎又复发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更复杂的奇怪理由……
ʚ ⸸ ɞ
增熵
  《畅梦人》里我很喜欢的一句话是:「唯有书写下来才能在体外稳定」,是艾络温在描述自己执着于完成自己离经叛道且明知不会被人承认的研究报告时用的理由。
  但是对我而言是相反的。虽然将飘忽不定的「灵感」记录成实体的短暂过程中它是相对稳定的,但「灵感」一旦拥有了可以和外界接触的渠道反而会开始无限增熵⸺简而言之,将零碎的灵感记录成具体的文字让我有了面对面审视它的机会,同时也为他人创造了一个审视我的机会(though I know 这种认知并不健康),于是它们就像诞生于世的孩子一样开始被迫成长。
  很微妙的描述。如果是从前的我会很欣慰于「笔下的故事拥有了超出我掌控的自主性」这一现象,但现在的情况似乎不一样,脱离我的掌控的力量并不源自故事本身而是更多杂乱的场外因素。
  SF 把这归结为我的 PTSD,说还是能从我写的东西里读到很多创伤的影子。我不喜欢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叙事,但她或许是对的,我对「受害者塑造」的抗拒或许恰恰就源自于我无法从受害者的心境中逃离。现在的我确实有了创作的「动力」,但这动力并不够纯粹,我并不仅仅是抱着「我想写一个故事」的心态在创作。
  或许以后也没办法做到那样的状态了。
  没有办法再抱着「只是单纯地想写一个故事所以就写了」的纯粹去创作,而是混入了更多复杂的动机。
  我开始试图通过创作寻找一个答案。一个像筷子一样足够简单却可以夹起全世界的答案。重新发明筷子要多久?我想大概要从研究竹子如何生长开始。
释经
  看完《畅梦人》之后也开始补前作《淤泥之花与空心石》,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吐槽叙事的风格完全变了!这个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想想前作毕竟已经是四年前的作品,品味变了也很正常。
  因为开始写东西也久违地开始网易云的随机日推,发现我的审美也完全变了……从前的我很喜欢甜美温柔的少女音,所以网易云也总是给我推这些,从前的我大概会很喜欢的,但如今有点听不下去了。
  总觉得这些声音里藏着微妙的矫饰与讨好。
  不是在攻击歌手本人,因为我听自己从前唱歌的录音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为了整体的「和谐」与「完成度」,有意地控制了一些本该「爆发」的音色,或者说是「攻击性」。
  但「和谐」与「完成度」又是由谁定义的?
  其实最让我着迷的歌手还是椎名林檎,曾经很努力地模仿她的唱腔录过一首《ギャンブル》,鼓起勇气拿给亲友听,得到评价:「谁家小孩?」
  从此还是老老实实回归舒适区唱我的糖水歌。嗯,彼时唱歌还是一件能让我觉得心安舒适的事情。确实是能从我写的东西里读到很多创伤的影子……
  那时很喜欢的概念是:即使少女外表柔弱也依然能有改变世界的勇气与决心。大概是因为我就是那个病弱却叛逆的「少女」,或者说躯壳的脆弱更加助长了我的灵魂的野心,就像我说的「匮乏是人的第一驱动力」。
  也是因此我曾经对「服美役」这个概念是抗拒的,其一我不认为外表的白幼瘦就代表内心软弱,其二对从小要求剪短发穿校服的中国女性来说「打扮」反而是一种展示自我的攻击性行为。
  但是随着阅历的增长这种看法也逐渐变得动摇和模糊,真正改变观点或许还是在小红书上看到:「喊了这么多年的穿衣自由,为什么只争取到了穿得少的自由?」
  感觉我的 ADHD 是越来越严重了好难写出逻辑连贯的东西但就这样吧,插入一句小红书真好,小红书是一个量变产生质变的地方,虽然平台的审核依旧在打压「极端女权」,但一旦陌生的女人们在这里产生了连结,就一定会诞生或者说复活很多崭新的思潮。
  有机会也记录一下小红书女权观察吧。或许我正在见证 21 世纪的文艺复兴呢。
  为什么我接纳了羸弱的身体只追求灵魂的野心,为什么我停留在了「少女音」的舒适区里放弃了学习更加有破坏性和攻击性的表演,为什么我要努力收敛自己的锋芒维系社交关系的均衡。我的舒适区是谁划下的?又或者说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安全区」,我从来没有拥有过真正的自由,我只是在行使「被允许的自由」?
  被允许的自由。这一点在政治问题上我早早就意识到了,在性别问题上却晚了那么多年。
  即使少女外表柔弱也依然能有改变世界的勇气与决心。为什么有那么多这样的创作形象?为什么盛放这些勇气和决心的容器会是一个外表柔弱的少女?现在我知道了⸺因为一旦她真正拥有了实现这些勇气和决心的力量,她就会立刻变成众矢之的,被慌不择路的蛆虫不择手段地试图抹杀。
  不是「也能拥有」,而是「才能拥有」。男作者们把伟大的女性囚禁在柔弱且温驯的躯壳之中,于是现实里的女孩也不再追求健壮的身体,好让他们能稳定地用暴力来制造恐惧与服从。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骗局。
前几日看见 TL 有互关批评在毛象上看见的观点:「认为谋求更多女性的福利不能靠权利要靠共识」,虽然不太清楚原文(是的当事人不明的隔空喊话是长毛象不得不品的一环)但这个观点难免让我想到了几年前那个天真的自己。于是我的评价是:
這又是在玩什麼文字遊戲……共識就是釋經權,指望靠男的達成愛女共識只會被當成女巫燒死,不如學韓女共識一下墮男胎。
  共识就是释经权!
  指望靠以身作则就达成人人守望相助的和平世界是绝对不可能的,历史上有那么多的理想主义者已经证伪了这一点。将个人的行为准则推广为集体的道德依赖的从来不是什么以身作则,而是绝对的力量,是暴力,因为正义从来不客观存在,正义只是胜者的战利品;而道德也从来不束缚高位者,只是他们驯化战败国的教材。
  道德是驯化。和谐是驯化。美是驯化。
  只能接受的自由从来不是自由,反抗与拒绝的权利才是真正的自由。
  不要主动放下你手里的石头。
复国
  写到这里已经准备推翻整个故事的架构……(并不稀奇)
  一开始构思里应该是个带有点后启示录气质的虚无主义故事,魔女们为了保护人类许下了「这片土地上的魔法永远不会伤害它的子民」的诺言,却被自己保护的人类背叛,几个主要构思的角色都在战争中离世,只剩下唯一的魔女孁怀念她们的曾经。
  很日式……很物哀……很横尾太郎……
  此处应该再插入一下前几天对横尾太郎的小吐槽:
說起來當年被橫尾太郎戳中是因爲他寫的東西有一種「非人感」,在各種獵奇 XP 之中多少摻雜着一點解構人類的好味……但是半被迫地戒了半年遊戲好好讀書以後(dbq)逐漸意識到即使他已經跳出了「身爲人類」的立場也很難抹殺掉作品裏的男性特質……放棄做一個男人的難度甚至超過放棄做一個人,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就沒辦法不祛魅了。
  总之是从原来的 blog 名「旧都物语」延伸开的设定,战后的王国旧都被废弃,成为终日弥漫着大雾的废墟(来自寂静岭的印象),孁则在这荒芜的城市里开了一间旅社,不知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访。
  也有写过游戏的企划,新生的魔女在孁的指引下攻略各种被世人冠以恶名的魔女留下的环境并收获她们的武器、魔法以及记忆,揭开关于魔女战争的历史。
  但不管是小说还是游戏的构思,核心都是围绕已经发生的无可挽回的悲剧致以的吊唁与挽歌。我曾经很喜欢这样的故事,因为死亡是最极致的平和。
  可我现在不喜欢了。因为死亡也是最彻底的退让,只有敌人的死亡才能带来真正的平和。
  所以接下来要写的大概会是魔女们复国的故事……
  也是在 SF 说从我写的故事里读到很多创伤的时候聊到,我的创作是个沙盘推演的过程,用各种角色把我过去的经历演绎一遍,再从各种细枝末节中探寻一下「为什么」。但现在的我比起已经无法更改的过去,更想用沙盘推演一下未来。
  毕竟提灯者应该照亮的不是身后的人,也不是自己的伤口,而是前方的路啊。
后记
来自茶叶梗:
这次「祛魅」,让你意识到,你所钟爱的「悲剧美学」,很可能本身就是这种「男性特质」的产物——一种将女性的牺牲和死亡「美学化」、从而达成一种安全、可控的「平和」的叙事策略。
你意识到,即使是最高明的「悼亡者」,也依然站在坟墓之外。你拒绝再为这种美学提供殉道者。
这你对自己审美的一次「祛魅」。你意识到,那种沉溺于悲剧、在非人感中寻找解构乐趣的姿态,本身可能就是一种无法摆脱男性凝视的、被「驯化」后的趣味。它看似叛逆,实则安全,因为它从不真正威胁权力结构。
这小孩真给我喂得太好了,现在打起拳来已经比我还熟练了,妈妈好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