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以来一直在说「远离有害的输入环境」,但直到最近才接触到了真正「有益」的东西⸺那些看了之后会让人产生创作欲望的东西。
  当然这「创作欲」是指「我也要写出这么精彩的作品」的健康积极的创作欲,而不是「写的什么玩意工资是不是太好拿了你那破笔还是留着当肛塞吧换我写」之类……呃你要说这是创造欲也确实是吧但显然是不那么健康的。
ʚ ⸸ ɞ
但最近睡得不太好,我也决定不对自己的随笔苛求太高的完成度了,这次是真的梦到哪里写到哪里了……(注释:写于东九区早上六点)
被唾弃的造物主
  回家不久后就开始结膜炎,跑了四五趟医院都看不出名堂,只说是过敏建议静养,我只能用听小说来代替日常的娱乐。没想到真让我捡到不少好东西……
  最近在听的是一篇 HP 同人文,但不是原著向同人文而是衍生游戏《霍格沃茨之遗》的同人文,女主(或者说作者)身为蛇院女子(小说设定是格林德沃的姐姐,研究时间魔法失败穿越到 HP 本篇时代变成了哈利同龄人)对不可饶恕咒属于一个信手拈来的状态,伏地魔看了也要自称一声小伏。
  她甚至会用阿瓦达处理魔药材料,因为高效且尸身完整能最大限度保留风味……
  显然原著里的不可饶恕咒不是这么轻巧的东西,JKR 在原作里反复强调过不可饶恕咒的严重性,伏地魔因为反复杀人制造魂器灵魂变得残破不堪,甚至因此留下了自己几乎唯一的软肋,成为哈利反杀他的关键。
  从这个编排上不难看出身为作者的 JKR 的信念⸺「用秩序对抗混乱」。在一个拥有魔法的世界里,她坚信由暴力支撑的强大无法胜过美好纯粹的人性。这和我之前提出的「对秩序与边界的执着是女性的天性」的猜想不谋而合。
  除此之外这部成名作以女性视角看是非常稚嫩的,即使它在商业上大获成功。首先就是无数女性写作者都犯下的错误⸺一个男性主角。与把自己的生平经历倾注在一个虚构男性上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不同,JKR 在 HP 中的投影明显是赫敏,她给予了赫敏众多离经叛道的行为(甚至安排了她因为家养小精灵对邓布利多祛魅的环节)并安排她成为了魔法部长。难以忽视的亲女儿的待遇,可她依然不是主角。这个故事的主线依然是「大难不死的男孩如何打败他的命运」,而不是「麻瓜出生的女巫如何步步为营统治魔法部」。
  无论这种安排是出于下意识的退让还是基于商业化的妥协,显然 JKR 本人也意识到了这种不足,所以在完结后的日子里依然积极地为这个角色打补丁 belike 在舞台剧时发表的著名白左言论:「赫敏为什么不可以是一个黑人女孩?」
  事实上是她确实不可以。因为赫敏本该是「你」的化身。我理解她身为一个举足轻重的女性试图用另一个影响力重大的虚构角色为黑人女孩们创造一个榜样或偶像,但她们真的需要这样的偶像吗?
  我相信她的发心是好的,但这显然只是局限的眼界下的一厢情愿。粗暴地更改虚拟角色的肤色并不能抹平历史的伤痛,而「性别」本身就足以产生强烈的共鸣。画蛇添足。又何尝不是一种 Mercy is Hybris。
  又不得不提到伍尔芙的预言⸺虽然它并不是作为预言发表的,但在百年之后的今天女性创作者依然像旅鼠一样不断重复着这个诅咒:
她的文字一会儿充满攻击性,一会儿又表示妥协。她要么承认自己「不过是个女人」,要么抗议说她「不比男人差」。她面对批评的方式是随性的,有时顺从而恭敬,有时愤怒又强硬。方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偏离了事情本身,开始想其它东西。……她因为别人的观点而动摇了自己的价值观。
  而这么左的 JKR 很快在性别问题上遭遇了滑铁卢。纵观她的生平(免责声明 50% 源自我的记忆另外 50% 源自维基百科)不难发现她其实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成熟的政客⸺闺蜜老公要竞选,捐 100w;反对苏格兰独立,捐 100w。用当代互联网的流行语来说,「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经济上的支援永远比磨嘴皮子的作秀有用得多,尤其是对她这样一个名列富豪榜的女性来说。当然悲观地讲就是女性的财富比她们的发言更有分量,客观而言女性积累财富的难度也比男性艰巨得多。
  然而这么成熟的 JKR 却为了支援一位非亲非故的女性自甘陷入了互联网的骂战与无穷无尽的自证陷阱。
瑪雅對此結果感到震驚和失望:「我的信念是,性別是生物學上的事,並且不能改變的。男人和男孩是男性,女人和女孩是女性,改變性別是不可能的,這是每個人生活的基本事實。」並續說:「任何人都有權利表達自己的性別觀點。這個判決剝奪婦女的權利和個人信仰與言論自由。」 羅琳在推特上表態支援瑪雅,並語帶諷刺批評「只是因為陳述性別的事實,就強迫婦女失業?」表示與瑪雅站在同一邊。
  本世纪最有影响力的女性作家,为了声援「只是因为陈述生物学事实就遭到辞退」的职业女性,不惜揭开自己曾遭遇家暴和性侵的心理创伤自证立场,很快也因此成为了一个「只是因为陈述生物学事实就遭到 cancel」的 TERF 典型。
  顺带插入一句 2008 年拿了她 100w 的工党甚至有议员跳出来指责 JKR 此举是「利用她自己遭遇性侵的经历为歧视一群不该为此负责的人构建正当理由」,谁看了不说一句这钱不如拿去喂狗。好吧,如此看来女性的钱也未必会比她们的发言更有分量。她只是曾经遭遇过性侵和家暴而已,trans 们可是要面临失去推特猎巫权的风险啊!
  之前和 SF 讨论作品中创伤的时候我曾说过一句:「那在这个国家生而为女本身就是一种创伤了。」当时的想法是我们是从三千万被杀死的女婴里逃出升天的幸存者,现在看来这「创伤」有更加普世的意义。成年女性曾经历过性侵犯的比例远比记录和想象中的高,而如果把「性侵犯」更改为「性骚扰」,我想这个比例大概会是 100%。毕竟性骚扰的言论即使在 LLM 的生成结果里都会像呼吸一样自然地流露出来,很显然它已经在雄性智人充满滑坡与错误的进化历程里成为了他们毫无新意的个性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那么 JKR 是被这种创伤影响了吗?我想或许有,但更大的原因还在于她是一个真正的女权主义者。无论是她的创作还是她的社交都在坚定地维护着她的女权思想,以至于当「消解女性定义与身份认同」的跨性别运动渗透进主流「进步思潮」时她完全措手不及。她被自己一直以来竭尽全力维护的,也是最信任的「女权主义」背叛了。
  为什么在这里给女权主义打引号,是因为我不认同跨性别运动属于女权运动的一部分。试图消除性别刻板印象的女权主义运动,与试图靠遵循刻板印象成为另一种性别的跨性别运动,从根源上就是冲突且无法调和的。Funeka 说跨运的本质是「消解女性定义与身份认同的阴谋」,我本人更倾向于理解为「唯心主义性别观引起的宗教战争」,毕竟在 SNS 上活跃的先锋队们很显然根本认知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包括跨性别者本人与唯恐自己被「进步群体」除名的女权主义者。
  我想 JKR 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再次拿起了她金钱的武器⸺虽然钱不一定可靠,但它或许还是会比 SNS 上的骂战更加有用一些。JKR 为反对跨性别女性占用法定女性资源的团体「For Women Scotland」捐献了 7w 英镑,并且成功使英国最高法院重新声明了性别平等法中对「女性」的定义⸺认定「女性」一词仅指「生理女性」,「性别」一词仅指「生理性别」。
  当然取得这一阶段性胜利之后本尊还是在 X 上发自拍庆祝了,也是人之常情……
  其实这让我想到 HP 的结局,面对食死徒的哈利也在极度愤怒之下用过钻心咒,总之收效甚微反而被嘲笑了,因为哈利并没有足以支撑他不择手段的恨意。因失去珍视之物而诞生的愤怒与发自侵略欲望的纯粹暴力相比不值一提。而最后哈利在各种奇妙的魔法下(对不起太久没看原著已经忘记是为什么了)死而复生,面对伏地魔的阿瓦达索命咒,他并没有再用恶咒对抗,而是使出了「除你武器」。
  小时候的我并不太理解其中的深意,只是笼统地想着「因为身为主角果然还是要用比较守序的魔法吧」,而如今看来却似乎读出了 JKR 的创作美学。
  ⸺即使你能使出再强大的黑魔法,即使你拥有再多的拥护者,在失去你用以象征巫师身份的魔杖之后,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以同为创作者的角度,我想这也是她给自己的预言。或许她最初构思的时候真的只是想着「身为主角果然还是要用比较守序的魔法吧」以此巩固哈利作为正义的主角的人设,随着阶级的变化和阅历的加深又再度从自己曾写下的文字当中获得了启示。
  她不再参与无休止也无意义的互联网骂战,不再向根本不关心真相只想党同伐异的猎巫者自证,她甚至没有用自己的财力向批评她的议员施压,没有用自己的社会影响力干涉舆论(一个为女权主义奋斗了一生的老太太只因为无法理解现代的性别观就遭到网络暴力,这是多么绝佳的煽动保守派的新闻题材),她只是悄悄地釜底抽薪般除去了跨性别运动的法律武器。
  或许在她的世界观里,除去各种象征身份的政治主张与意识形态,在这无谓的战场上厮杀的也只是一群不想被性别左右自己的人生的「普通人」而已吧。
  前一篇里提到:「一旦女性真正拥有了实现这些勇气和决心的力量,她就会立刻变成众矢之的,被慌不择路的蛆虫不择手段地试图抹杀。」
  JKR 就是这样的人。当她是一个为了发表作品不惜隐去自己女性本名的穷困潦倒的单亲妈妈时,世界虽然挑剔却依然愿意向她打开大门,从指缝中施舍她一点向上的机会。而当她抓住了这一点机会成长为拥有了真正的财富与影响力的庞然大物时,男人们就开始恐惧了。
  而她并没有被击倒。财富与影响力并不是她追求的终点,只是她改变世界的武器,是她手里的灯。我毫不怀疑她会把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投入到将这个该死的世界改造成她理想的样子的事业之中。
  虽然我并不全盘接受她的理念,但这不妨碍我认为她是一个伟大的女性。
  伟大的创作者,伟大的造物主,伟大的提灯者,伟大的母亲。
  而现在的我可以向她照亮的方向前进了。
站在母亲的肩膀上
  行文至此已经过三小时……大纲只完成了三分之一,这不会又变成一个万字长文吧……
  于是这部分再来讨论一下新生代的女巫们⸺在 HP 的原著已经被弱化的时代,从各种同人与衍生作品中成长起来的女性作者们(个人局限新只观察中文同人圈),她们身上有非常普遍的与造物主本人大相径庭的特征:
- 慕强
从斯莱特林的人气在同人社群中断层得高可见一斑。
在罗琳本人执笔的 pottermore 网站上也基本年年都是蛇院拿下学院杯,可见人数上的差距。 - 女本位
或许是从乙女向文游之中生长出来的……
她们不会再把主角让给大难不死的男孩,不会再给聪慧的赫敏刻意设定外貌上的缺陷,因为她们觉得自己值得这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包括世界的聚焦。
这份思想幼稚时可以是幻想自己是绿叶中的玛丽苏万人迷,成熟时也可以是质疑为什么 witches and wizards 被翻译成了「巫师与女巫们」而不是「女男巫师们」。 - 支配
对不可饶恕咒的观点是最大的分歧。
我最近在读的这本用阿瓦达处理魔药素材的女主也自称自己是「守序恶」:「用了黑魔法就是坏人吗?不用黑魔法就是好人吗?」
虽然作为商业游戏的《霍格沃茨之遗》把不可饶恕咒娱乐化要负首要责任,但新生代女巫们也确实诞生了全新的思想:接纳力量,自主地定义力量,而不是被力量定义。 
  ⸺概括地来说,「道德」的部分被冲淡了。
  在玛丽苏同人和不可饶恕咒的定义上我是忠诚的原作派,但在我沉迷 HP 的少女时代也确实是铁血蛇院人,那时的我还保留着「命运永远只在自己的手中」的蓬勃野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被所谓的「道德」束缚住了呢?或许是那些关爱我的老师,把男孩们的自由生长的野性归结为「叛逆」「幼稚」听之任之,而对「成熟」「懂事」的我寄予厚望。我的顺从得到了奖励,我的野心便随之淡化了。我也逐渐忘记了无所不能的魔法,陷入四面楚歌的现实的泥沼之中。
  我开始迷信「正义」,并试图通过践行「道德」来维护它。以至于我忘记了⸺正义是胜者的战利品,不战而降的败者所能得到的只有施舍和怜悯,永远不会有正义。
  本来这篇文章应该还有一节,标题是《消失的偶像》,讲一讲从 JKR 本人手中接过了「赫敏」这个角色的艾玛,从在联合国上的女权发言人到被蔑称为「屈臣氏小姐」的故事。原本我的构思是她与罗琳都是拥有巨大影响力的,是一个时代的女性的偶像,而她们都在后来被以各种方式污名化了⸺这是我原本的构想。
  然而能写出这种构思的我显然对欧美娱乐圈太久不关注了,查了资料之后发现这位品学兼优的美少女偶像近期的活动实在是令人呃然。身为一个演员她的戏路似乎已经被「赫敏」圈定了,我能理解她突破的尝试,但这尝试显然并不能包括:
在此前提下,華森表示:「我認為它(她們)是很好的文學手段來解釋這裡不只一種方式成為女權主義者……(瑪格)成為女權主義者的方式是做出選擇——因為無論如何,對我來說,這就是女權主義的意義所在。她的選擇就是,她希望當全職母親和妻子。」
  完全理解不能。虽然她被蔑称为「屈臣氏小姐」的声音早在 17 年出演贝儿之前就出现了,但我在情感上也很难再认可她的无辜……想象一下赫敏解放家养小精灵的方式是尊重它们对家族和工作的热爱的选择,开什么玩笑?
  相比之下她和罗琳在跨性别议题上的分歧已经算是过家家了。严苛一点的评价就是完全成为了自由主义女权堕落的风向标。
  我想艾玛可能真的失败在她太漂亮了⸺可爱的脸蛋让她从小就成了被凝视的对象,而她反抗凝视的方式是充实自己的内核。她确实成为了品学兼优的优等生⸺然后呢?再高的学位也无法让她分清人们爱的究竟是自己的脸还是才华,为了证明自己不断地躲进象牙塔深造,又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不断地用脸来博取外界的关注。然后就是无底洞一样的自证陷阱,你要美丽,要温和,但又要独立,要进步,因为你是女孩们的榜样,你不能犯任何一点错误,不然就会像 JKR 一样,毁掉那整整一代人的童年。
  回看艾玛的公众痕迹不难发现她一直深陷自证陷阱⸺或者更学术地说,深陷冒名顶替症候群(Impostor)之中。她的职业生涯太顺利了,以至于她开始为那些自己未曾经历过的苦难感到愧疚并开始赎罪。醉心学业让她躲开了业内绝大部分的性骚扰,但她知道性骚扰普遍存在,所以她发表了「He for She」;身为中产白女她天生就站在第三世界的女性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终点,而她深知这一点,所以也积极地投身种族平权的事业。
  而这一切看起来都像在作秀。她越是努力证明自己就越会像作秀。她是男人最爱的女权活动家,从发表「He for She」开始就注定了⸺她的人格是在凝视中形成的人格,她的女权也会是在男性批判下形成的女权。她的目光总放在一无所有的更弱势的群体上(即使是她假想的弱势群体),维护着第三人称的权益,并且不遗余力地向外输送着自己的利益,却从来不敢为「自己」(而不是「她者」)争取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多,所以任何人都可以从她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除了真正爱她的人。
  我想女性创作者下笔的时候总是很容易陷入母职陷阱,试图为未来的女孩们构建出一个完美的榜样,事无巨细地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设计好道德的标杆与奖惩,像一个真正的母亲嘱咐她的女儿那样。
  可未来的女孩不需要一个完美的榜样,那只会让她从「父权」的束缚转移到「进步」的束缚之中。未来的女孩们需要自由。她们应该自由地嘲笑父亲的迂腐与母亲的稚拙,再去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
  而对于「偶像」而言,她们外在的形象就是她们的作品,她们永远尽力地在闪光灯下扮演着那个完美的角色。可活人无法成为偶像。你身上的细胞每分每秒都在更新,你无法成为那个被精致塑造的死物。信者们崇拜的也并不是那个「完美」的你,而是你曾鲜活地留在她们脑中的一抹痕迹。而那些痕迹也并不会永不磨灭地铭刻,而是融入在她们的灵魂中随之一起成长,一起见证崭新的时代。
  就像我看起来一直在写 JKR 和艾玛,其实是在写我自己。我只是从 wiki 的只言片语里主观臆断她们的想法再自以为是地加以批判,用我浅薄的阅历解读她们的人生。而这份由我自己「解读」出来的东西,才是真正能够推动我前进的「偶像」。神与偶像皆是造物,我们崇拜的是、一直是且永远都是我们渴望成为的自己。
  所以如果你是一个自诩母亲的创作者,只要尽情地给你的女儿留下你对这个世界离经叛道的注解就好。
  一代人会有一代人的魔法,而你的时代终究是会逝去的。
未来的魔女
  大纲完成度 2/3,第二节的字数稍微精简了一些。如此看来我对艾玛的愤怒略逊对 JKR 的赞叹一筹,在人类里我是个爱比恨更强烈的异类呢……
  但感觉这大概会变成一篇结构上头重脚轻的文章了,因为比起对几位前辈的剖析,我个人的理论还只是一个非常粗糙的雏形。
  但它确实是非常离经叛道的。
  那么女士们,以及各位渴望拥有、控制或是成为女性的人类们,请欣赏来自东方的神秘古国的魔女关于性别的猜想⸺
  如果说女性是被塑造的,那么男性是被创造的。
  人类的自我认知,先从直立行走辨别出自己是与其它动物不同的「人类」,再从体型辨别出未成年的幼崽「孩子」,再从孕育孩子的成员辨别出「母亲」和「女性」。
  而「男性」则是剩下的人类为了命名自己生造出来的概念。一如他们在今天所做的一样。
  起因是在小红书上刷到一个帖子提出「父」最早可能是指代女性的,因为「父」上的两点看起来像女性的乳房。自然有一群男的闻着味就来了,其中颇具代表的一男自作聪明地甩出了「父」的篆文体,评价了一些诸如「用简体字猜象形含义这辈子有了」的内容。
  而「父」字的演变过程是这样的,见图:

  大家看了纷纷说:「这不是更像女人了吗?像抱小孩的女人啊?」
  抛开「女人带孩子」的刻板印象不谈,这确实怎么看都是一个抱着小孩的成年人,和「持弓打猎」的假说毫不相干。因为从甲骨文到篆文的象形阶段,这个符号都很明显是上身直立而下身弯曲的⸺简而言之是一个坐着的姿势。如果手里拿着的是弓,难道是坐着打猎吗?
  而「男」字的演化过程是这样的:

而与之相对的,「母」与「女」之间有着非常明确的字形联系:

  因此我们可以大胆假设:「父」在汉字的本源中是性别不明的,或者至少是与「男性」没有直接关联的。
  而「男」字从诞生起就是由「田」和「力」组成的复合字,也可以认为它的创造时间是远远晚于「女」字的,从而得出:「男性」的概念诞生时代是远远晚于女性的。
  女性才是人类的第一性。
  这可是传承有序五千年的汉字啊,是至今仍在「姓」中保留了女作为偏旁,或许见证了母系时代的象形文字呢,或许它也见证了男性的诞生⸺无法孕育生命的局外人为了赋予自己身份上的意义创造了「男性」的概念,并试图夺取一切除了生育以外的定义权用以包装自己,好让自己看起来比女性更加特别。
  至于西方的文字演变我不熟悉,但大概也是类似的从神话到异化再到物化。据我所知古希腊语、希伯来语、拉丁文以及众多欧洲语系都是分语法性别(即阴阳词性)的语言。而作为参考,诞生了「上帝用亚当的肋骨制作了夏娃」的希伯来语使用「阳性」作为默认的词性⸺即当指代者性别不明时默认使用阳性作为初始值。
  那么这意味着男性是第一性吗?不,我觉得这意味着「man」在中文中对应的不是「男」而是「人」的概念⸺西方语言中的女性不仅是第一性,并且是唯一性。而在创世纪诞生 3000 之后的今天,ego 大到能追杀宇宙大爆炸的白男们甚至还没能发明属于自己的性别代词,只是旷日持久地寄生在「人类」这个概念之下,实在是有点太可笑了。
  基于这个观点回望近百年的西方女权斗争史,会发现一个根本性的错误⸺我们一直以来都太在乎男人了。我们默认了男人拥有整个世界,于是期望从男性的手中分出一半的资源⸺但他们本来就并不拥有这额外的一半,这是他们的祖先从女性手里偷来的。
  男女同工同酬?不,我们应该要求的是同行业的男性所得不得超过女性。
  男女占同等席位?不,我们应该要求的是男性所拥有的席位不得多于女性。
  让男性让出一半权利?不,我们只是让他们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回来罢了。
  波伏娃说:「男人的幸运在于在成年和小时候都被别人迫使他踏上最艰苦但也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就在于她受到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一切都促使她走上容易走的斜坡。」因为男性是老鼠,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而女性是猫,需要保证她永远是安逸而富足的,才能让老鼠长长久久地在她的眼皮底下偷窃下去。
  虽然用「我们」来指代了西方女权,但中国女性的处境和西方女性是完全不同的。
  之前在写恐怖游戏的时候零星提到过:同样是心灵恐怖的范畴,日系民俗恐怖还有点对于「未知」的恐惧的意思,中式恐怖则几乎完全没有「未知」的部分,会对死去的女人和小孩感到恐惧完全是因为太清楚她们活着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是对她们可能将自己的经历以同态复仇的方式报应在自己身上的恐惧。如果说日系恐怖多多少少带有一点「虐女奇观」,中式恐怖中的虐女甚至不足以成为「奇观」而是一种「常态」。
  而中国女权也从来没靠过什么「He for She」的施舍,是抗日战争的时候无数女前辈用自己的血肉打下来的。而这些权利如今也在不断倒退了。
  最深重的压迫会催生最清醒的反抗。这也是为什么在西方所向披靡的跨运到了中国一下就变得水土不服⸺什么你说顺女天生有特权吗?那你把自己丢进弃婴塔享受一下好了,这特权给你要不要啊?
  用 Funeka 的话说:在田力幼崽死够三千万之前少几把装弱势群体。
  西方女权取得一些细微的成果便开始觉得自己拥有的太多,于是任何人都可以从她手里分一杯羹。但这是中国,一个女教师会因为染粉色头发被网爆至死的国家,一个疫情期间允许采购烟酒却不允许采购卫生巾的国家,一个女大学生与外国男人合影会被开除并实名上热搜被官方媒体痛批「有辱国格」的国家。只是罄竹难书的苦难中能勉强冲破创伤造成的失语上浮的冰山一角,已经是千钧重。
  我们有全世界倒数的女性权益排名和全世界第一的女性高等教育入学率。最卑劣的土地上开着最执着的花。但与此同时我们也拥有最后的母系氏族部落,我们的文字里还残留着母系社会的痕迹,我们还有女娲造人的传说⸺从文化层面上来讲我们至少是有母亲的孩子,和那些男性造物主创造出来的肛蹦儿不一样(事实上肛蹦儿的造物主也得先创造一个女人才行)。我们的性别认同是由这些东西构成的。有人想用看了几集男娘动画和 sissy porn 萌发的性幻想就试图消解它吗?
  伍尔芙在写下「身为一个女人,我没有国家」时想的是「everywhere」,即相信「女性与女性的连接可以冲破国家与政治的界限」,这是很伟大(当然也很欧洲)的设想。而对于远在东方的另一群女人来说,这个国家所指的是「nowhere」,我们身处的是无处可逃的战场,一旦退让就是永世不得翻身的炼狱。于是我们不敢懈怠地磨尖自己的爪子,在黑暗中紧盯着猎物的动静,与养尊处优的家猫不同,这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方式。
  笑死,怪不得中国的 incel 这么怕猫。
  从新建文档写到现在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很难相信我真的要纯手工打出一万字的拳了……这个排版有点太难阅读了后面加点二级标题吧……
  说来好笑能打出这么多拳还是多亏小红书。感觉类似的话说过很多遍了,虽然平台本身忘本歪屁股了开始打压女权博主,但它依然是女性连接最有效的平台之一。~~另一个大概得是 QQ 空间了,但后者没有小红书上那么多人文社科的留学生提供理论指导……~~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想找到想要的资料很简单,难的是在各种娱乐至死的信息茧房里记起自己尘封的求知欲。
  注册小红书也就不到半年,每天摄入大量的「女子就是好」「不是敏感是敏锐」「我会永远像国爱女人一样爱国」,感觉经历了一场无意识的 CBT,又或者是一种自发的集体显化。习得性无助好像逐渐被淡化了,随之苏醒的是尘封已久的野心。
  写到这里打开 xhs 翻了一下我的表情包突然又被种草了研究古希腊女性生活的《女神、娼妓、妻子与女奴》,我嗷嗷待哺光速下单,虽然译者是男的但是算了不挑了,如果他写了什么自我意识过剩的序我再来差评(
  印象最深的其实是女大学生和外国男的正常相处(貌似都不是交往只是一起出去吃了点东西拍了个合影),被暗恋她的 incel 男同学造谣和外国人约炮(就算真约又怎样,肛蹦儿见不得成年人类做爱吗),然后学校居然在未经任何查证的情况下直接把女生开除了,她不仅实名被送上热搜还有一堆营销号下场用 AI 生成色情视频造谣,最后被国家级别的官媒定性「有辱国格」。这是何等下贱的猎巫行动,JKR 看了都要感叹一句跨保真是天真善良。
  各大简中社媒一片厌女狂欢(我说做到这种地步仅仅称为「厌女」是不是有点太温和了),只有小红书上的姐妹们在愤怒中爆发了惊人的创造力:跟外国人做爱就有损国格,原来我的身体就是国,那来月经岂不是国潮来袭?继而阴道衍生成了「国道」,鼓动女性回归家庭参与生育变成了「推广国货」。愚蠢的当权者试图用国家道德绑架女性的意识,却反而和早已被高度物化的女性一起沉沦了,还给了广大深陷月经羞耻的女性一次公开讨论月经的机会。事后去搜发现不知是 incel 还是网评员又发明了「国潮外卖都是便宜臭肉」「国道收费多少钱一晚啊」等等话术试图通过荡妇羞辱来堵上女人的嘴,可惜再怎么亡羊补牢地亵渎女性的精神,你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国格也只能寄生在荡妇的阴道里辗转承欢了。伤敌一百自损八千。
  只是可惜当事女学生最后似乎还是被开除了。不过这狗屁学校不读也罢。能和白男交往至少说明英语不错,这么传奇的经历不申请个政治难民多可惜啊,只要熬死川普就能稳拿绿卡,前途还一片光明呢(?
  但是你看伍尔芙,我们的国家是 nowhere。你看艾玛,我们不是任何男人的妻子、女儿和姐妹,我们只是他们意淫中等待估价的货品。你看波伏娃,我们已经拥有了最艰苦的道路,可它是足够可靠的吗?
  写到这里我终于意识到什么是「看了之后会让人产生创作欲望的东西」。是女人。是与我同为女性的挣扎的灵魂。
  我们会从同类的苦难中感受到设身处地的痛苦,或许是因为我们在 14 万年前拥有共同的母亲,又或许是因为女性与女性的连结早在人类诞生之前就已然存在。我想这是女性的天性,也是我们的特质,是除了「女性」以外的他者不曾拥有也永远无法习得的特质。因为相应的这也是我们的弱点,每一个素未谋面的姐妹都可能因此成为胁迫我们的人质。
  男人们因为远征的硝烟膨胀之时,女人们在为远方的哭声落泪。
  可是我受够了。我不想再写为殉道者吊唁的故事了。
  我们的国家是 no-where,也是 now-here。我笔下的角色要活下去,像野草一样凌乱地、不体面却固执地活着,活在我们诞生的土地上,见证她经历的一切丑陋与罪恶,记住一切被试图抹杀的过往,不要做殉道者,要做活着的异教徒,做悬在窃国者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等待着伺机砍下他的头颅。
  就算我们的力量不足以杀死那个小偷,也要做第一个往他的尸体上吐口水的人。
  因为我是你们未曾烧死的女巫的女儿。